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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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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00

寂珩玉僅在一瞬間就讀懂了她那抹笑裏的玩味, “如想試探我真心,巫山真君大可不必這般費盡心思。”

巫山真君反問:“如若不只是試探呢?”

寂珩玉垂眼,盡顯謙卑:“無論是或不是, 我的回答都將是願意。”

四周陡然靜下。

巫山真君那洞察萬物的眼神似乎是想從他平靜的神色間尋找到一絲破綻, 可他從容著,自始至終未有絲毫避讓。

片刻, 巫山真君的視線落回到桑離身上。

被靈池水包裹住的小狐貍全身蜷縮成團, 在短暫的時間流逝中,尾巴僅剩八條, 魂火不穩, 搖曳欲散。

然而始終有一團未知的氣息傾裹著靈臺, 這才沒讓她魂飛魄散。

“她的體內……”

瞧出巫山真君想問什麽, 寂珩玉誠實說道:“梵殺花。”

巫山真君恍然, 這就難怪了。

若是普通的靈狐, 即便生有九尾, 也支撐不到現在。

“無須你獻魂。你只需像先前那般, 抽取兩縷魂絲與其命火相融。之後我會將她帶回往雲生海,由梵殺花作媒介, 結影燈護靈身, 再借你那三縷魂絲,令其重新生出天命魂火。”

雲生海乃三昧至虛之地, 即便是真神也不可貿然前往。

寂珩玉聽過那等傳言,說在那雲生海有一株結命神燈, 無論人仙,只要魂絲不散, 那神燈便能使其重生靈火。

寂珩玉眸色閃爍,不聲不響地瞥向桑離。

默然許久, 問道:“需要多久?”

巫山真君不作思索:“七年。”

七年。

對於神來說,七年不過是鬥轉星移,彈指即過,然而對纏有業障,身處危機四伏的寂珩玉來說,七年就過於漫長了些。

他在心底嘆息,毫不猶豫地抽出兩縷魂絲送入到她的身體。

金色的魂線隨著清透澄明的靈池水將她一同纏裹,隨後化作金光,鉆入她的額心消散無蹤。

巫山真君輕甩拂塵,一團晶瑩池水托扶起桑離,把她送到了巫山真君懷間。

通體玉白的小狐貍由人抱在懷裏,額心點灼著一抹朱砂鈿,雙目緊閉,氣息安靜澄澈,看起來真像是神人精心養在蓮花臺下的護命靈狐,不似昏睡,而是如睡著那般乖巧。

寂珩玉的目光緊隨著她,其中有深意也有不舍。

巫山真君抱住桑離的須臾間,就感受到了兩人間的牽動,她拊掌過去,一團紅光自她心口間映照而出。

“纏絲蠱?”

“嗯。”

巫山真君有幾分意外,再探向寂珩玉,卻並未感受到子蠱的牽動。

此事過於蹊蹺了些,不過想到寂珩玉的來歷和本事,想要掩藏蠱息也並非難事,此蠱不同於九靈界的那些情蠱,它易結難解,想要擺脫要付出些代價。

“待這孩子定魂,我再想解蠱之法。”

“有勞了。”

知道巫山真君是誠心實意地幫忙解難,寂珩玉便也恭敬地彎腰施禮。

她微一頷首,隨曲佑叮囑幾句,便帶著桑離回了雲生海。

寂珩玉悄然地跟了一段路程,他知道不會隱瞞過巫山真君,便也沒有刻意地隱藏氣息,等行至雲生海,才依依不舍地停住步伐,目送那道神影遠散。

這是屬於他人的神界,他一個外仙無法踏足。

寂珩玉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沈月落,才從胸腔發出一聲喟嘆。說不清是什麽樣的滋味,只覺得通體麻木,心口的位置卻又是沈得壓人,即便是寂珩玉,也在此刻也覺得愁苦萬分。

寂無:[真就讓小狐貍跟她走了?]

[嗯。]

[七年?]

[嗯。]

連續兩個嗯聲,包含了太多情緒。

寂珩玉轉身,與雲生海背道而馳。

此時,寂尋已於歸寂的識海中蘇醒。

他聽到了所有的對話,生怕主人發現他的存在,小心屏藏所有氣息,心思卻跟著微微晃曳幾分。

**

回到歸墟後,寂珩玉專心投入到事務上。

他將沈折憂軟禁於月林地牢,由大眼崽看管,以此約束對方,並利用沈折憂以獲得神域那邊的密信,半年以來,做的倒也是滴水不漏。

神域來信不多,只言片語多是囑咐他小心行事。寂珩玉並不覺得奇怪,神域那群老兒多為謹慎,沈折憂又日夜長留歸墟,即便真有策謀,也不會以書信形式相傳。

唯有一點讓寂珩玉心生懷疑。

以往神域對歸墟看管密切,近日卻安分許多,他不認為只是殺了幾名天門弟子便讓神域心生忌憚,除非是在背地裏做更大的密謀……

寂珩玉稍加思襯,以沈折憂的口吻與筆跡臨摹了一封信函,為保證不露馬腳,又將沈折憂的發絲變作氣息融入信件當中,之後喚出寂尋,把信函遞過去:[收好,卯時再送。]

寂無不屑於這些瑣事,接過信封不滿抱怨:[……又是我。]

寂珩玉不作言語,起身準備去一趟雲川海。

寂無快速跟上,止不住多嘴一句:[寂尋整日逗留在那鳳凰塢,都成那群靈族的老媽子了,主人您是真不管管?]

自打桑離出事,寂尋都會偷偷地潛到下界,將奪來的靈石寶玉或是稀罕玩意往鳳凰塢裏送。他以為自己做得無懈可擊,其實都被寂珩玉看在眼裏,寂無本來以為寂珩玉會阻攔,誰知兩人像是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認同了寂尋的這般行為。

寂無卻覺得過於冒險了些。

先不論靈族處境不寧,就說寂尋整日頂著寂珩玉這張臉在外面為非作歹,一來二去的,保不準就被神域瞧出了端倪。

寂珩玉卻滿不在乎:[隨他。]

就算寂尋不這樣做,寂珩玉也會分神去照顧靈族,既然他願意分憂,何樂而不為?

**

日月更疊,七年期約眨眼即過,轉瞬便到了約定之日。

雲生海。

此為至虛至靜之地,歲月過而不留痕,天地間僅有雲川蒼茫。

雲川中心便是結影燈。

魂燈生長於天地中央,燈身巨大如蓮,四面共燃燒著十盞璀璨的燈花,燈芯收攏,隱約可窺見一團泛著白光的影子。

巫山渡厄真君以術法續火。

最開始,燈花只虛弱搖曳著一朵,未過七年,便如數盛開。

這十朵燈花便表示著她的三魂七魄生成,燈花燃燒愈盛,她的命火也愈強。

然而桑離依舊沒有醒來的意思。

她好似忘記了在九靈界種種,昏睡間陷入幻夢,又成為那個活在二十一世紀,普通平凡的高中生。

在夢裏,她順遂度過高中,上了心儀的大學,在夢寐以求的專業裏拼搏奮鬥著。

只不過這一切好像並不是她真正所求的,每到獨處時,總有一個縹緲的聲音在輕聲喚她,讓她掙紮著想要醒過來。然而每到這個時候,現實裏又會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就是她想要的。

漸漸地,桑離又會在回家的路上產生幻相。

煙雨地,石橋下,少女一身盈盈綠衫,模糊身影猶如潑開的水墨畫。

畫面一轉,她又回到幽幽寂靜的宮殿,與男子執手相望。

“孩子,你該醒了。”

誰在叫她?

眼前是迷蒙難散的虛影。

她感覺自己是被包裹在胎膜裏的嬰兒,似乎只要掙脫開這層束縛,就能重獲新生。

“桑離,醒醒。”

桑離隨著聲音行走於荊棘間,聽著呼音越來越近,也看到了從遠處飄來的一絲微末的光點,她大喜過望,踉踉蹌蹌地追隨光意而去。

光點變為光團,她狂奔而去,一頭紮入其中。

轟然一下。

猶如自雲端跌落,失墜感拉著她的思緒與身體一同蘇醒。

桑離猛然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巨大的燈芯裏,渾身未著一物,四方燈火真如那胎膜一般將她包圍。

她躺著,毫無反應。

“醒了醒了!師父,桑離醒過來了!”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讓睡了許久的桑離聽來有幾分恍惚。

最後迷茫支起身,看到從下面飄過來兩道身影。一人約莫六、七歲,身著一身竹青襦裙,粉雕玉琢,分外靈動可愛;另一人則是道袍加身,手持拂塵,眉宇間滿是神憫。

桑離陡然打楞,滯留的記憶遲遲地出現在腦海。

她還處於先前那悠長夢境中沒有出來,呆呆地看了看笑意吟吟的小姑娘,不確定地叫出她的名字,“曲佑?”

“是我是我。”曲佑激動地想要撲進燈芯,別一旁的巫山真君以拂塵拽住。

曲佑嘿嘿一笑,嬌憨地撓了撓後腦勺:“桑離身陷幻魘,遲遲未醒。師父又不準我強行喚你,如今見你蘇醒還記憶全留,我難免激動了些。”

桑離有些迷蒙:“記憶全留?”

曲佑點點頭,得到師父的允許後,才掐指為她裹了身粉白相加的素色長衫,牽著她離開燈芯。

待回到地面,桑離才覺得身後那燈臺碩大無比。

仿佛是立於天地間的神龕,十方燈華,悠然綻放。在她離去的瞬間,燈影熄滅,緩緩聚合,縮小成一盞金褐色的小燈,飄至巫山真君的掌心間。

桑離看得暗自稱奇。

曲佑知道她有種種疑惑需要解釋,便親切拉著她的手解釋道:“七年前你魂魄分離,是寂珩玉帶你來到鳳凰塢,找我師父救你一命。”

七年?!

桑離額心狠狠一跳,頗為詫異地環望周遭。

這裏與她所見過的任何地方都大為不同。

就好像處於一片虛空之地,入目所見皆為蒼茫雲海,雪白茫茫,一眼望不到頭。

“結影燈可以助你重鑄魂火。不過你魂魄殘缺嚴重,師父說若你不能掙脫夢魘,即便蘇醒,也可能會如稚子般忘卻前塵種種。”說到這裏,曲佑深吸口氣,笑容變得輕松起來,“還好你沒有。”

桑離對曲佑說的東西沒有任何印象。

她就記得自己很疼,很疼很疼,此後就再也沒有了印象,這般說來……是巫山渡厄真君救了她一命。

桑離頓時正色,一本嚴肅地對巫山真君跪地叩拜:“多謝真君搭救,此恩難承,還請受我一拜。”她鄭重而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最後由巫山真君攙扶起身。

“不必多禮,若非是天衡君,即便是我也難以救你。”

寂珩玉?

她困惑地看過去。

曲佑在後面偷笑,巫山真君寵溺地用拂塵敲了敲她的腦袋,而後解釋:“梵殺花續你命火,他的三縷魂絲使你魂肉再生,二者缺一不可,即便是謝,也不必謝我。”

巫山真君視線後睨,笑了笑:“來了。”掌心拂塵輕甩,雲生海虛空更疊,雲川遣散,從中生出一條小路蜿蜒至盡頭。

不由自主地,桑離的目光追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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